深渊。

随心。

[楼诚/风镜]好梦如旧(三)

肉松这东西在成吉思汗驰骋欧亚征战四方的时候就有了,被当做干粮吃的。

这家面包房装潢简洁,没有太多累赘的修饰,但选用的东西打眼一看就知道品质上乘。不同种类的面包被分格的橱窗隔开着,明楼背着手站在店里,鼻尖全是食物香喷喷的味道。

面包特有的面与奶香交织在一起的诱人气息笼罩了整间屋子。明楼背在身后的一只手握了握拳,他在肉松面包的橱窗前已经路过好几次了,但只是扫过一眼就转而看向屋外的大雨。

明台坐在床上荡悠着小腿,纱帘外的另一个世界雨打梧桐。这么大的雨,他可算有正当理由不去上学了。明镜还没从苏州回来,明楼和明诚也都不在,他一个人实在是无聊的紧。

家里新来了个小佣人,叫阿香。小姑娘比明台还小一点,是老佣人从苏州老家带来帮忙的。阿香刚来的时候拘谨,束手束脚的就像初入明家的小明诚。她一看就活泼的很,带着小城来的清风一样,可她总是抿着嘴不敢笑。明台看出来了,于是变着花样逗那小丫头,直逗得人合不拢嘴才罢休。

逗完了阿香,明台回到自己屋里,从抽屉里抽出一张字迹工整的五十音图,都是他一个一个抄的。

明楼带他见过一个熟人,叫陆久之,家里竟还藏了个日本人。他只记得那个日本人字写的字工整挺拔,厚厚的一本全是他偶尔只认得一两个汉字的内容。

写这么厚是在写书啦?

明台悄悄地扯了扯明楼让他蹲下身子,小声地在他耳边问:“大哥,你朋友怎么还藏鬼子?还是个有文化的鬼子。”

明楼在他后脑勺上一拍:“没规矩。”

那日本人看着温温和和的,一点不像明台想象中烧杀抢掠的侵略者形象。可能是为表善意,日本人主动写下了自己的名字:佐野学。

明台捏着那个纸片点点头,也交换了自己的名字递过去。他对日本人倒是没徒增什么好感,就是看着那一沓写满了日语的纸张,颇有点想要读懂的欲望。

小孩子的心思总是藏不住,大人们一眼就看出来了,打趣明台说感兴趣不如就趁机学学日语,多会个语言总是没错的。

明台这回偏偏就要蒸这个大馒头,鼓着脸颊说自己绝对能学好。于是他隔三差五地往陆友人家里跑,明镜问起他就说是去见一位早稻田大学的教授探讨学术问题。顺便还跟陆久之建立了一下师兄弟关系。

明台勤勤恳恳了一个多月,直到变了天。那天的雨下得更大,夏雷隆隆作响,一道道白光把乌云撕得粉碎。他没在他陆师兄家见到佐野教授,只知道再也见不到了,连个口信也没留下。他捏着几张画出语法问题的日语笔记在屋檐下彷徨。

“你想要学的话,依然可以继续下去。”陆师兄是这么跟他说的。

但后来陆师兄也走了,据明楼说是去了日本。如果不是因为这句话,明台可能也不会留这张五十音图两年之久。

他当时学的极快,从寒暄语到常用的生活用语都学了个大概,每天放学回家就废寝忘食地背诵佐野学给他布置的单词,佐野学还夸他发音不错。可到了现在,乍一看“む”和“み”都有些傻傻分不清楚。

阿香端着一小盘子点心敲响了明台的房门,明台合上抽屉转身而去。

说起来秋天还真是个让人又爱又恨的季节,它不像夏天那样心浮气躁的炎热,又不像冬天那样天寒地坼的刺骨,这是比较可爱的地方。但是这样的天气也忽冷忽热的频繁,有时只是白天到晚上也恨不得要换一套衣服穿才好。

明诚就是在这样的天气里感冒了。前一天晚上他在被子里瑟缩成一只虾米,因为被窝里凉飕飕的,他浑身上下的温暖都被取走了也没能感动那一床的冰凉。虾米的手脚尤其凉,他想起小时候。

为了让那个胆小的孩子安心,明楼卧室的床上一直放着一高一矮两个枕头,小时候他俩常常是睡在一起的。明诚爱枕得高一点,明楼则习惯睡矮的那个。

明诚觉得自己很奇怪,他除了夏天总是浑身燥热,其他季节就不一定了,有时指尖冰的自己都觉得凉,有时手心温热滚烫。

明诚回到明楼房间的时候,明楼已经躺了一会儿了,莫名觉得自己被被子裹得热过了头。明楼目送着他从门口走到床边最后躺好,无意间触到了冰凉的一双手。

还没等明诚反应过来,大手就捉住他的小手贴在了脸上。明楼脸上手上都热的很,刚好给明诚取取暖,当然也是给自己降温。

效果显著。明诚不一会儿就暖和过来了,觉得自己也脸颊滚烫,心律不齐。

可是巴黎的房子里没有明楼,他一个人焐不热那一床被子,虾米终于失落至极地睡着了。

明诚依然等在雨里,他看着往常洋溢着青春气息的索邦大学校园此刻分外寂静,好像一位癫狂热情的老人家突然找到了暮年的感觉。不知道明楼从前是不是也在这个屋檐躲过这样的雨。

五点了。按着明楼的性子,晚于这个时间再到就该找个酒店下榻了。明诚撑起伞走进雨里,他在街边又站了一会儿。

年轻的法国女郎举着一把伞在雨里小跨步奔跑,飞溅的雨水打湿了她浅咖色的呢子大衣。

“先生……”女郎气喘吁吁地拉住前面一位男士的手,“领带。”

她从包里取出一条暗条纹的领带,手法熟络地在男士衣领前系出一个温莎结。他大概是要去参加什么正式的晚宴吧,急匆匆的竟连领带都落下了。男士接过女郎手中的雨伞,揽着她的腰肢低下头给予一个缠绵的深吻。

明诚在一旁看的面红耳赤,赶紧一个转身快走了几步留下貌似潇洒的背影。

先生。

他跟着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似乎也是个不错的称呼。

随后他看着街边商店里暖黄的灯光,不潇洒地打了个喷嚏。法国好像让他遗忘了大部分思乡感伤的诗,他看着满地的秋叶到头来也只想起一句。

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

评论(2)

热度(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