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

随心。

[楼诚/风镜]好梦如旧(十七)

明镜有一个月没见过王成栋了,心里竟然还有那么一点惦念。

她女红做的不错,当年在同年纪的女孩子里也算数一数二的,可多年不碰也生疏了,不出意外的扎了好几下手指。没有血渍洇出,只是触到针尖的刹那尖锐的疼了一下。

那是在一张白帕子上绣了海棠,一朵白色,一朵粉色。白绸绣白线,想想似乎有些不妥,但那白线勾勒出的海棠花瓣又在白底子上线条分明,又像是自绸子里生出来的似的。粉色的那朵又与白色的相衬,柔软的色彩隐约藏着什么情愫。

帕子被她整整齐齐地捋平了边角,叠成一小块放在贴近心口的暗口袋里。

她方去了自家的商业银行,打点过日常事务便招了辆黄包车准备回家。这位师傅是个抄近道的好手,恨不得记得清四通八达的每一条小弄堂。

可他要是有所企图……罢了,光天化日的呢。

明镜不自觉地扬了扬下巴,暗自观察周遭环境。她忽然看到一户小门前蹲坐了一个人,那顶小毡帽颇为眼熟。此处距明公馆也不过半个弄堂的距离,她便下车将黄包车先打发走了。

明镜其实不能确定这人的身份,她攥着手包包袋的双手紧了紧,站在原地有些居高临下地看着门边的人试探了一句:“王先生?”

那人不但没回话,连动也没动一下。

“王成栋?”那条暗灰色长衫的边角还有她补过的一针,她几乎可以肯定了。

明镜又站了一会儿,见那人仍旧毫无反应便弯下身子拍了拍肩,甚至大着胆子试图把人的身子扶直。

鲜血从腹部大片洇开沾至裤腿和胸口,明镜被血淋淋的长衫下了一跳,她伸手去碰那顶小毡帽,方才被遮掩起来的那张脸随着小毡帽的落地而被揭露出来。

是王成栋,面无血色,眉头还紧锁着。可能是明镜扶他时牵动了伤口的疼痛,他艰难地抬了抬眼皮,怔愣几秒才气若游丝地吐出一句:“……明镜小姐。”


少了明楼在家里翻书的背影,明诚总觉得有点儿空落落的。他照例到图书馆去,照例得空在沢井晴那里培训日语,照例抄着有果蔬店的那条小道回家。

明诚在图书馆门口等沢井晴收拾东西,远远看见一个姑娘手里拿了些什么印刷页,想是发传单的,于是远远绕开了一些,抽出一个小本低头温习新学的日语单词。

“你好,有没有兴趣来我们读书会?”

“谢谢,不用了。”

姑娘没有离开的意思,反而继续介绍他们读书会。

“……不好意思,我大哥还在家等着我回家做饭。”明诚不得已找了个并不怎么好的借口。

姑娘反而眼中燃起了什么希望似的,突如其来问了一句:“你是……中国人?”

“…嗯?啊,我是中国人。”明诚怔了怔,这是为数不多一下子便猜中他国籍的人。他原本不想去招惹那些有的没的,随便拒绝一下便是,可这下看来是躲不掉了。

姑娘如数家珍地道出她到中国的见闻,偶遇知己似的滔滔不绝起来,似乎是说祖辈上还有一位中国人云云。明诚听得有些心不在焉,只是礼貌性地简短回应几句。沢井晴还没出来,他听得心急如焚。

“哎?这是……朋友?”被期盼了好一会儿的声音慢慢悠悠从明诚背后飘过来,却没把他从水深火热之中解救出来,反而拎着书包往旁边走了走,好像在说“你们聊我不打扰”。

明诚有些绝望,他最终接受了姑娘的热情推荐,留下了自己的姓名和专业,拿走了一张宣传页。

不过读书会而已,又何必搞的这么兴师动众呢?

他很信守承诺地第二天九点准时到了约定的咖啡馆,已经有几个人拿着红皮书坐在桌边了。他用手臂将自己手里的那本稍微挡了挡,觉得自己简直像个来接头的特务。

简单做过了自我介绍,明诚窝在他那个不起眼的位置安安静静。

读书会比他想的更有意思。从前他都是跟明楼讨论心得,后来也会跟苏珊和沢井晴讨论,而在这里他一下子听了不少的“奇思妙想”。

多听听别人的想法更能收获新的启发,明诚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新大陆,跟着发言的人不断翻动自己手中的红皮书,寻找着那人思维中的蛛丝马迹。

周末与其孤零零地待在家里,不如来这。他突然做了这么个决定,也的确开始周周不缺席。

记不清是第几次读书会了,听相熟的同伴说这次要来位新人。见过的说只知道是个亚洲人,但不知道是哪个国家的,也许是日本人。

这天他赶早第一个到,那家咖啡馆唯一的长桌边独他一人孤零零地坐在木椅上。

不久来了个女人,亚洲面孔,相貌不算出众,但个子比明诚从前见惯的要更高一点,打扮得低调而精致。他眼前一亮,可也只是礼节性地起身跟这位比自己年长的女性颔首致意,他想在读书会结束后再去跟她攀谈。

女人一开场便介绍自己名叫贵婉,她说自己是中国人。

话不多,语言简明扼要,直中要害,内容于政治相涉不多。她带着点北方某地的口音,明诚听不出,不算柔声细语的,可听着教人心情平和。她提到“救国”云云,明诚埋在书里的脑袋抬了起来。

明家是不允许随随便便谈及政治和国事的,大姐对这些嗤之以鼻。可他心底里也想为这个濒临破碎的国家做些什么,只是不知有没有机会。

读书会结束后,借着异国他乡逢知己的冲动,明诚便上去搭讪。她好像原本就没有急着离开的意思,像是坐在原位等着他过去。

巧更巧在他们共同读过的书很多,巧在他们都想“救国”。

贵婉推荐他仔细读读《共产党宣言》。明诚犹豫了一番,终于下定决心翻开那本“禁书”。

他想起明楼曾经教他读书人与百工不同,读书人学习圣贤之道,承担了为国为政治的责任。他读《诗经》一贯爱看“国风”,而今也当捧起“雅颂”。

便是那句话——士当以天下为己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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