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

[楼诚/风镜]好梦如旧（十四）

每每到了年末，日子好像就过的更快了些。

明诚的桌上放了一本农历，他怕自己在法国待久了就算不清日子了。眼看着红叉叉要画到除夕了，身在异国他乡也想着要做些什么过过这个传统节日。

他打听到了一家中国人开的杂货铺，经营项目齐全，角落处甚至还挂了两件旗袍。他挑齐了东西便放在柜台上等老板清算，转头又看见落灰的旗袍。原本该是艳丽的，如今被灰尘堆积成了暗淡的深红，许是太久没人看过它们了。

明楼正举着一只番茄思考人生，他不知道明诚把鸡蛋放哪儿去了，也没看到平日里摆在桌面上的调料罐。一见明诚回来他便迎过去接下人手里的大包小包，胳肢窝下面居然还夹了一个包。别的都是些果蔬、材料云云，唯有明诚腋下夹着的那个尤为可疑。

“大哥，我要送苏珊一个新年礼物。”

明楼没作声，只是递过去一个“继续说”的眼神。

明诚点了点那个可疑包裹，并不拆开外皮：“旗袍。她说她喜欢中国，想要了解中国。之前她也送过我礼物，这是回赠给她的。”

他见明楼只是会意地点了点头，便心安理得地将礼物送人了。

苏珊第二天就穿了旗袍去上课，所有人好像都明白其中发生的事情，在看到苏珊时有意无意地寻找明诚的身影。

那件旗袍的绣工一看就并非出自名家之手，但针脚细腻严谨，配色明快不失几分成熟，也算是件佳作了。苏珊身材很好，恰好撑的起这旗袍。

明诚坐在长椅上远远看着那件艺术品向他走过去，金发在阳光下显得格外耀眼，跟那件旗袍却分外相衬。他将两只手比出一个相框的形状，想象着自己手中能有一只相机来定格这个美好的画面。

沢井晴也远远看着，他靠在一旁的大柱子上抱臂观望。东方的少年坐在长椅上似是在等他金发碧眼的美丽恋人，可总好像缺了点儿什么。

然而漂亮的旗袍苏珊也只多留了明诚十分钟，他说过三次家中有事便略带歉意地离开了，沢井晴十分体贴地替他留下来陪伴苏珊。

明诚脚步匆匆，飞快地跑回家里，气喘吁吁地放下书包就开始在厨房忙个不停。

他将材料都备好在流理台上摆放整齐，叉腰看着盘中的食材深吸一口气才开始动手。

明楼老早就忙完了，整理书籍有同事帮衬着，加上学生们还算自觉，本就没有多大的工作量。他平时趁闲会读些书，偶尔写上几篇论文，再剩下的时间便只能赏景了。他爱这座学校，索邦大学里的景色也的确值得他爱。

法国梧桐下的长椅上坐着位黑发墨眸的纤细少年正笑得灿烂，他一时间移不开视线，忍不住多看了一会儿。

少年半长的黑发扫在脸颊和眉梢，他穿了件长长的呢子大衣，把自己包裹得看起来更加修长了。

他正和迎面而来的少女兴致勃勃地攀谈着，只见少女展示身材般撩起自己的头发在少年面前转了个圈。明楼一直看到少年挥手作别，看到另两人走进图书馆。

虽然明诚已经提前说明了原因，可明楼心里还是有点不舒服，他低下头续写手底的论文，一下子忘了自己写到哪里，又从前一页重新往下顺。刚才还在树下的女孩来办还书手续的时候他坚持写完手中的一句再抬起头，习惯性地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接过图书。

他回家的时间正好是明诚最忙碌的时候，两口锅下都燃着熊熊炉火，锅里咕嘟咕嘟地冒着白烟把香气往客厅送。明楼捏着报纸的手顿了一顿，他抬头去看明诚，寒冬腊月里愣是忙出一头汗来。

那味道很熟悉，颇有家乡年夜饭的味道，想来今天也正是家乡过年的日子，难为这孩子一番忙活了。

明楼听见锅铲和锅底碰撞的声音，想是饭快做好了，难得自觉的过去帮忙端走饭菜。

年糕、蛋饺、醉鸡、烤麸，都是明楼爱吃的，还有一盘八宝饭，那是明诚的最爱。

记得明诚小时候就爱吃那个，好像豆沙和蜜枣能甜到他心里一样，边吃边笑，甜得他露出两个小酒窝。肉菜他都不动筷子，直到后来发现了糖醋排骨的美妙才终于忍不住了。

“大哥。”

明楼被这一声从思绪中唤了回来，他看见明诚眼里亮晶晶的，像是装进了满天星辰，而那束耀眼的星光总也是跟着他的。

有那么一瞬间他后悔了三秒钟自己对苏珊的失礼行为。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先生。您还会陪过过几十个新年吧。”

明楼不明就里地点了点头：“……嗯。”

少年原本带了三分严肃的表情忽然喜笑颜开，笑眯眯地把一只手伸到明楼面前，声音也染上一股俏皮劲儿，少有地在明楼面前露出一副胡搅蛮缠的模样。

“那红包拿来，往后我还要再拿几十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