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诚/风镜]好梦如旧（十五）
大年初一，明镜带着明台和阿香一道坐上了去苏州的火车。
明台一贯闹腾，这下没了明楼和明诚反而比往年显得乖巧了不少。一出门他就自觉地多提了一个箱子背了一个包裹，在车厢内入座之后也只是呆呆地看向窗外。
明镜一面觉得孩子长大了，一面觉得明台安静的太过反常，怎么一夜之间像是长大了一岁？
她询不出原因，只得当是青春期的孩子懂得叛逆和故作深沉了。
明台这天临走当天突发奇想的要晨跑，也没跑几圈就不干了，回到房间一个劲儿地挠腿。他只觉得腿上被蚊子严丝合缝地叮满了包，瘙痒难忍，可能是忽然间运动的缘故。他对着大腿一顿很抓想要缓解，待了好一会儿才真正消退。再一低头，才瞧见他对自己下手过狠，大腿上被挠出几道浅浅的血印来。
他匆忙回房间换了条长裤在明镜的催促下出了门。
火车站拥挤的人群在车窗中倒退的愈加快了，不一会儿便驶出了站台的范围。周边有些老旧的房屋，看得出屋主人的经济情况并不好，即使这样也仍同周围保持了白墙灰瓦的风格。
削好的苹果就摆在桌面上，明台一反常态的理都不理，平日里数他吃苹果最多。尽管明镜和阿香都持怀疑态度，小家伙还是严防死守着不多透露半个字。
三人回到苏州老宅跟旧乡里好一阵寒暄，阿香也同她母亲见过面了，明台终于忍不住拽着阿香跑去没人的厢房。
“阿香，你说姐姐是不是要嫁人了？”
阿香满头雾水，晃悠着两根小辫表示自己对此一无所知。
“你没发现最近姐姐房间里的花瓶总是换花？而且，她近来总是一个人出门，都不带我……还有，她有时候读信也会笑，信有什么好笑的呀？”
明台一个人喋喋不休起来，根本没给阿香回答的余地，好像他只是想找个人分享这个秘密。他一副憋了很久的样子，大概只想一吐为快，末了还再三跟阿香强调不能声张，更不能被姐姐知道。
满腹心事一说，小少爷整个人再次回归自我，该怎么闹怎么闹。好像火车上那个只是跟他长相一模一样的另一个人，好像他忘了明镜脸上那一闪而过的他未曾见过的笑容，也忘了他没能送去问候的身在法国的两个哥哥。
法国的中国新年显然没这么有意思，明楼和明诚唯一可以拜访的只有身在法国的表哥明堂。
这个表哥，连明楼都要管他喊“大哥”。尽管不是每年都能见面，原先明诚见到两位“大哥”一同登场时总要困扰一会儿，不过现在他可以管其中一位叫“先生”了。想想就有点美滋滋的。
与明楼相比，明堂整个人更加偏向“富态”这个词。并不是讽刺他胖，而是他的的确确一看就出身富贵，因此身材也有点圆润。
“你在索邦大学学的什么？经济？”大表哥叹了口气，“我看你不如改学化学，也好帮我研究研究香水。到底是咱明家的产业，还是要自己人来才最放心。”
面对大表哥一阵狂轰滥炸，明诚不为所动地跟在明楼身边应和着。
当初选择这个专业实际上也并非出于什么热烈的爱好或是强大的好奇心，不如说一切在明楼的影响下成了必然。
明诚知道明楼学的是经济，并且也算是这方面的专家，学术上甚至堪称独树一帜，每每提出什么观点总能引来各方同行一阵热议。他倒是不向往这种风光无限的感觉，只盼着能更接近明楼一些才好。如果他也能学好经济，跟明楼的共同话题也就更多了吧，将来或许还能共事。
他不想总被当成个孩子，永远活在别人的庇护下。
“经济…也还挺有意思的。”
两位兄长很快放过了这个话题，明诚坐在一边百无聊赖地喝着咖啡，自知插不进他们的话题。而他猛然间听到明楼说了“回国”二字，回过头去时却见明楼仍神态自若地谈到了别处，仿佛一切都是明诚的错觉。
明诚闷闷不乐地喝光了咖啡。
“你是不是想跟我谈谈？”明楼看懂了明诚的情绪，一回家便发问。
明诚摇了摇头，又点点头。他拿着一只玻璃杯在明楼对面的位置坐下，双手绕过玻璃杯将十指缠在了一起，好像说话是一件让他十足为难的事。
“……大哥，你是不是要回国了。”
明诚觉得自己嗓子发干，末了几个字都沙哑了起来。他的手心早已蒙上一层薄汗，沾在杯壁上印出深深浅浅的掌纹。
他只是看到明楼点头了，心中像有什么东西重重地沉了下去，一时间有一阵说不出的情绪在胸中翻腾不息。
“那你还回来吗？什么时候回来？”
“应该会回来，但不知道什么时候。”
“你不是说会一直陪我把大学念完…”明诚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他自己也快听不清了。
他清楚自己不该说这些话，但话已出口，覆水难收。最后的那句话带了点委屈和抱怨的意味，他本不想把这样的情绪直白地说出来，懂事听话的孩子不应该说这些。可是终究忍不住了。
明楼被这突如其来的情绪砸得一愣，他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拇指抚弄着杯柄为组织语言拖延时间。
“是，我答应过你。可事出突然，我也不能告诉你缘由，但是……”明楼顿了顿，突然觉得这些话面对少年天大的委屈听起来如此的混蛋。
根本什么也解释不了，根本只能是一句干巴巴的“我食言了”。
“我晓得了。”
“……阿诚。”
“嗯？”
明诚背过身去，身后的人看不见他的表情，只看得见他抬了一下手，再转过身时晶莹剔透的鹿眸微弯着眨动了两下。
“什么时候？我好替大哥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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