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

随心。

[楼诚/风镜]好梦如旧(八)

装潢精致的房间里坐着位翩翩少年,一个中年女佣人站在他身边,对面还立着一个脏兮兮的孩子。这房间的壁炉竟然不是摆设,炉膛内明艳的火苗一跳一跳的,光是看着就暖和。

“到底怎么回事?”

孩子不说话,圆圆的眼睛里满是恐惧,破旧棉袄不合身地套在他身上也掩盖不住一身的骨瘦如柴,明楼看到他浑身都在发抖。

他明楼是明家大少爷,温文尔雅仪表堂堂,怎么也不至于把孩子吓成这样。这是桂姨家的儿子阿诚,分明说是不舍得自己孩子出来给人做下人,按说应该好生养着,结果就养到了这般地步。

明楼吩咐刘妈把孩子的破袄脱掉。小孩的手上脸上都只是脏,干瘦的小身体上到处是淤青。

好啊,全都打在外人看不见的地方。他怎么就瞎了眼没看出来桂姨是这么个狠毒的女人。

明楼压下心底的愠怒,尽量放柔了目光和声线去哄:“别怕。”

受过伤的孩子不是那么好哄的,他从头到脚都怯生生的,只有一双眼睛里还透着尚未熄灭的微光。

再迟一点,恐怕就真的毁了。

自从明锐东去世,明楼便一直受着明镜的管。姐姐从来都挡在他身前,大小事宜不必他来操持,所以明楼几乎从不为家里的事做主。这一回他做了主,给明镜打电话把前前后后都讲个明白,辞退桂姨的决定是谁也动摇不得了。

“从今天起,这个孩子就跟你没有关系了。”

明楼在屋外说得斩钉截铁,阿诚站在二楼的床边向外看。一只肉乎乎的小手抓了过来,阿诚一惊,下意识地抽回手来向后看。

这是明家的小少爷,他认识的,去年过年的时候还远远地见过一次。

阿诚扭头就跑了,徒留小明台一人挠着后脑勺纳闷。

明台原本就不瘦,跟新来的孩子一比更显得壮实,他自己也意识到了,便想把自己的零食分过去一半。但是阿诚不敢接,他总会老老实实地把零食原封不动放到客厅的茶几上,于是明镜和明楼总能意外缴获些明台私自买的小玩意。

好不容易买到那些大哥大姐不准他吃的东西。明台郁结。

后来明台就不想再把零食分给阿诚了,但每每经过他房间时又觉得不妥,到底还是分过去一些,并留了个字条,上面歪歪扭扭的写着:别让大哥大姐知道。

阿诚还不太识字,拿到字条的时候手足无措地看了好多遍,他只认识“大哥大姐”几个字,可就算他把那张小纸片看穿也不知道明台写的是什么意思。不过他还算机灵,大体领会了精神,以后再退还零食都是当面塞到明台怀里了。

佣人之间的亲密感更加强烈一些,就像小姑娘阿香大部分时间也是跟刘妈待在一起的,尽管明镜、明楼和明台都挺喜欢她。

阿诚自然而然地把自己归到了佣人的行列,他管这叫自知之明,这是老师在第一堂课讲到的。他帮着刘妈烧菜洗碗,因为个子矮就搬一个小板凳到厨房去。明楼准许他去书房,本意是要他沾沾书卷气,结果被那孩子误解成了打扫书房。

阿诚想读书,一直都想,不过习惯成自然,他还是不敢多碰明楼的书。明楼的书保养得极好,虽然一看就都不是新书了,但表面都依然干净完好,内里偶做批注。从前桂姨叫他来打扫书房的时候他偷偷翻过两本,看不懂,放回去时却被桂姨发现了,直直在明楼的书房被打到几乎昏厥。

不过明楼说了,这里的书他可以随便翻看,书房的备用钥匙也由他保管着。所以阿诚总是先好好地把书房打扫一遍,再在书房待上很久。久久地发呆,偶尔翻翻书。看着那些写过批注的书页,密密麻麻的有些他看不懂得字,阿诚小小的掌心里不自觉生出一层汗来,他赶紧在衣服上擦了擦,把书合上放好。

终于有一天,明楼推门进去时撞见阿诚正坐在墙边的地板上。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投在他身上把后背烘烤得热乎乎的,他正屈膝坐着,胳膊抱着膝盖,下巴放在胳膊上,脚边还有一块抹布。

“不看看书?”明楼在他面前蹲下温声问。

“大少爷……”小孩愣着再没说话。

“记好了,你也姓明,不必再叫‘大少爷’了。”明楼伸出胳膊,在小孩脑后柔软的发丝上轻轻抚摸,“这个家里的东西也都是你的。”

……

“阿诚,起来喝点水。”

明诚翻过身软软地轻哼了一声睁开眼,视线模糊:“……先生?”

巴黎可爱的秋天也磨人,磨得他发烧请了一整天的假躺在床上养病。

“你叫我什么?”端着温水的明楼吃了一惊,脚步都顿了一下,随后他才坐到床边把水杯递了过去。

明诚使使劲儿把自己的上半身撑起来,再靠到床头上,他小口小口地抿着温水,抬眼偷瞄明楼的神色。他有点心虚,刚才做梦梦见小时候,发了烧的脑袋昏昏沉沉的,半梦半醒之间听着明楼的声音不知道怎么就脱口而出了这个称呼。

“大哥。”

“不对。”

“……大少爷?”明楼素来不爱听他这么叫。

明楼扬起掌来作势要打,最后在明诚脸前停了下来,摸摸他额头作罢。还是烫手。

“这么大的人了,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要不是看你病着,真得好好让你长长记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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