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

[楼诚/风镜]好梦如旧（七）

天空将将翻了半个鱼肚白出来，家中十分安静，偌大的空间里明诚只听得见自己轻微的脚步声。他挽起睡衣袖子刚要开始切菜，转念又系上条围裙以免食材的汁水和油烟弄脏了睡衣。

细细将葱姜、肉、菜切条切块，又将肉的外层挂上蛋清以保证口感，一切就绪后将米和其他食材放入锅中文火煮。明诚站在流理台边，困意来袭不禁打了个哈欠。他想这粥煮成还有一段时间，便先在客厅的沙发坐下闭目养神。

明楼向来醒得早，他闭眼听着明诚轻手轻脚在厨房切菜的声音，直到后来没了动静。他到客厅一看，明诚果然坐在沙发上睡着了，锅边上已经溢出了粘稠的白米。

明楼关上炉灶把粥盛出两碗，其中一碗撒上点葱末，他自己那一碗表面洁白。他把碗放在桌上时，碗底与玻璃茶几碰撞的声音叫醒了明诚。

明诚迷茫地揉了揉眼，看看明楼，看看粥，再看看时间。

“我睡糊涂了，忘了大哥不要葱……”

“没事。”明楼拿着瓷勺子翻着他那一碗，藏在下面的热气腾腾一下被翻了个底朝天，白气扑面而来蒙在金丝边眼镜上一层，“怎么整日这样困？”

明诚刚要喝粥，见状直接把手换了个方向去取下明楼的眼镜，随手翻出眼镜布来擦得镜面光洁，嘴上也没忘了回应：“学习嘛，偶尔也思考思考别的东西，想着想着就失眠了。”

“还有什么东西值得我们小阿诚想到失眠？”

少年抿着唇思考，白粥挂在他嘴上像一圈白胡子似的。他想他总不能说是想那块怀表：“英美法系和大陆法系产生差异的根本原因。”

明楼一口粥差点给呛住，这理由编得着实粗糙，他是不信明诚会为这么个东西想到失眠。他的小少年终于也有不肯说给他的心事了。

掐着表盘上的时间，明诚收拾收拾就该出门上课去了，他像上高中似的每天定点出门定点回家，没课的时间就待在图书馆看书，因此差不多一整天也见不到明楼。临走前他还嘱咐明楼不要出去乱买吃食，家里还有些果蔬能做沙拉就着法棍当饭吃，等他晚上回来做好吃的犒劳。

居然就拿沙拉打发我？明楼抱着手臂看着一筐子水果蔬菜摇了摇头。

明诚上课，明楼也闲不下来。明面上他来巴黎做经济方面的学术研究，实际上是来配合组织在巴黎方面的活动。不过事实上组织总体要求他静默，很少会指派他有什么行动。

还是回索邦大学看看。


明诚的英语老师是个傲气的法国人，其实他分不清英国人和法国人长得有什么差别，只是那位老师总是时不时强调一下祖国的优越，偶尔还会有带着蹩脚法音的英语出现。

一个女孩站起来纠正，显然没给老师面子，老师倒是显得大度，只是同学们都在她背后嬉笑，这让她坐下时表情有些不自在。明诚知道她叫苏珊，最近班里的话题人物。

法国人并不喜欢讲英语，尽管他们会，而且水平还不错。法国人与英国人一直就不对付，苏珊却流淌着英法交融的血液，又听说她在波兰长大，这着实让人吃一惊，所以就有人小范围地讨论她。可是她美丽动人，待人温和有礼，是什么国家的混血又有什么关系呢？

明诚的座位离苏珊不远，见她似乎有些闷闷不乐，便随手用桌上的稿纸叠出一朵纸花。这小手艺还是明楼以前教他的，叫他不开心的时候就叠一朵，结果后来有一天明楼在衣帽架上发现了一个五颜六色的花环。

他把纸花藏在身后犹犹豫豫，最后还是递了过去，又添上一句：“Never frown,even when you are sad, because you never know who is falling in love with your smile. ”

女孩惊讶于他灵巧的双手，随即十分适时地绽放了笑容回报。他俩并不熟悉，也不过是苏珊曾有一次替明诚答了一句“他是中国人”。

苏珊碧蓝的眸子好看极了，与这样的双眼对视，明诚偶尔也会有点羡慕，因为它们的颜色像是自己曾见过的最澄澈的碧海蓝天的相交之处。

“这样盯着女士看是很失礼的行为，明诚先生。”苏珊手里把玩着纸花有意打趣他。

明诚顿了顿，笑着缓解唇角的尴尬：“美丽耀眼的蓝宝石，任谁也忍不住想要贪心地多看几眼。我十分抱歉，希望能得到宝石主人的原谅。”

“我倒是为了漆黑夜空闪耀着的星而着迷。”

“我很荣幸，苏珊小姐。”明诚松了口气，在苏珊的示意下坐在了对面的位置。

他们的位置刚巧在阳光斜射的那一片，少女金棕色的羽睫在日光照耀下灼灼耀眼，卷曲垂顺的金发披散在双肩。好看是好看，可明诚总不好再继续盯着人看下去。

苏珊看到窗外站着一个亚洲男人，逆着光剪出一个高大的身影，还没来得及让她记清五官便转身离开了。

明诚什么也没注意，他手里拿着一本诗集读得忘我，一直读到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声响起。苏珊竟也没走，到了沢井晴来找明诚时两人才告了别。

“眼光不错嘛，我也觉得她是咱们班最好看的。”沢井晴狡黠地笑着贴在明诚耳边。

明诚又给他翻出个白眼，一拐弯就走进了肉食店。

说好今天要犒劳大哥的，一大早就说好了。